闻言若有所思，将本子翻到新的一页，转身盘腿坐在石阶上，尽量让这场对话像一场闲谈，“小师傅哪儿人啊？”
一旁立柱下，高和尚垂眼撑手坐起身，见状同样盘起两条腿，平静回答：“盟县，我是盟县人。”
“那离得还挺远的啊，怎么想起来这儿做和尚的？”
“机缘巧合吧。”他无力佝偻着后背，目光已经许久没有移动过，“五年前考进士落了榜，一时失去了活下去的方向，就想出家当和尚，那时只有这儿的庙还开着，就来了，不过现在看来——”
他停顿，远眺荒凉的院落，话中有话，“——我实在不适合当和尚。”
老衙役闻言下意识顺着那目光一并看去，这一回及时停下了手里的笔，并没有将这一段记进去，反是一笑，“怎么，看来这个和尚你做的很不乐意啊？”
高和尚眉眼一舒，转而摇头，“被逼无奈罢了，谁又能保证自己一直活在’乐意’里呢？”
老衙役静看了他一段时间，没有回答，很快又低头另起了一页，在心中计算起时间，五年前——那个时候，范小舟应该已经死了。
“五年前才到禹城来的吗？”
“是。”
“那这么说，你应该并不认识什么范小舟？”
“见是没见过。”高和尚点头，眼神诚恳：“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，但是当时正值他的案子重审定冤，镇子上每个人都在为他的死喊冤，我每天听，对他也多少有些了解了。”
老衙役轻咳一声，没再深究，转而又问：“那……你就从没怀疑过你师父的身份吗？也没好奇过他的来历？他平时生活中，又是否有一些特别的小习惯？”
高和尚闻言思索片刻，两手合在一起，十指相握，“好奇过，可师父说，出家人只要心正，无需在意来处，重要的是未来要去哪。至于习惯……”
他说着苦笑，眼中暗光微闪，“就算有，我不认识’范小舟’的话，又能从哪看出他有什么熟悉的小习惯呢？这个问题，应该问你们才对啊。”
老衙役哑然，一时也觉自己这问题有些愚蠢。
这样的要求对两个小和尚来说或许太过严苛了。
他本人来永慈寺听过很多次能通的讲佛——就算他没去听过，小舟的声音也很难瞒过镇子上的人，声音这种东西，你或许很难回忆，但只要再听一遍，多半是能认出来的，可能通住在镇子上讲佛的这些年，从没有人对他的声音产生过疑问。
范小舟的嗓音，一如他那个人，明亮畅快，能通大师的嗓音却总是轻柔又细腻的，听着让人觉得神佛就该是这样的，无法不信。
当然，识别一个人的方法，除了声音还有很多：身型，走路姿势，气质，身上的味道等等等等……
身型：小舟虽不算高大，但却健壮，看着就是有力气的模样，能通却柴瘦柴瘦的；气质姿势：小舟行得正坐得端，胸膛高挺，能通那个人却时常佝偻着后背，走起路来迈不开步子。
至于味道。
老衙役舒展肩膀，仰面看着殿顶的横梁，陷入了沉思。这寺里到处是佛香的味道，谁能闻出住持身上究竟是什么味道？再说，往日永慈寺每一次讲佛的时候都是人山人海，真正能挤到能通身边问他味道的没几个，单就说他自己，这么多年从来没挤进前排过。
殿中安静，直到高和尚看着老衙役苦涩的表情，无奈一笑：“这么看来，也不怪大伙儿没认出师父的身份吧，分明是他自己，根本就不想和你们再相认啊。不光失去了所有关于’范小舟’的标记，还刻意遮住了那张众人一眼就能认出的脸，从不和任何人提起有关范小舟这个人的事儿，他这是铁了心，怎么也不想你们知道他还活着吧。”
老衙役眨眨眼，抬头看看高和尚，无可反驳，转而低头，又翻了一页纸，换了种轻松的语气，“那说说今天的事儿吧，今天早上，你是怎么发现能通不见了的？”
“和往常一样，我今日卯时晨起，因为闭寺大典，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，就出来扫院子了。”高和尚一边说，一边抻了抻衣服，看上去好像是比平时要精神一点，“后来……我师弟热了馒头，我去厨房吃了两个馒头，就去给师傅送饭。”
“去哪儿送的？”
“后室，师傅一般早上起来都会先去哪儿烧一柱晨香，另外，今天计划好的，大典之前，他也会在后室等。”
“那送到了吗？”老衙役边问边奋笔疾书。
?? “送到了。”
老衙役抬眉，一个眼神，高和尚当即明白，不等他问便继续，“饭送到了我就去前院开门了。因为前面院外香客越聚越多，大伙儿一直在敲门。结果就在我开个门的功夫，一回来，师父就不见了，整个院子我几乎都找遍了，都不见师父人。后来直到前面都要敲钟了，师父也不见人影，我想着得赶紧告诉辰慧，让他想办法多讲几句，多拖延一会儿，我再去别处找。可不巧正殿前挤了太多的香客，我一来也过不去，二来也不好当着众人面跑上去和辰慧说住持丢了，只有从连接正殿后室的那扇门进去，想着悄悄提醒辰慧，所以我就……”
——就推开门摔在了地上。
“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