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文茵拢共活了二十三年。
八岁进京,十五岁及笄,十九岁嫁与太子,最后死在了奉平二年。
她几乎一辈子都被囚于深宫之中,如掌中雀,如笼中鸟,人生年华尚未完全绽开便早早逝去,杳无痕迹。
可怜她人生唯一一次越过宫墙,也只存在于短短瞬息。
岂能不恨呢?她是将门之女,她父亲陆瑾生前是只凭名字就将敌寇吓退三里的大将军。她又怎能心甘情愿被囚于樊笼,潦草度过一世?
家国动荡时刻,谢持明明知晓她于塞外将领的重要性,却依旧放任奸佞污蔑于她,甚至将她杀死。想也知道等她的死讯传入关外,将士与皇帝离心,后果有多可怕。
她终究死的不太安生。
草长莺飞,远处传来阵阵鸟雀鸣。
陆文茵睁开眼,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。
梦的内容记不得了,但那痛苦窒息的感受却难以忘怀,以至于在她醒来之后,还觉得心脏在一抽一抽地胀痛着。
她睁开眼睛,下意识捂住心脏。
陆文茵脑袋昏昏沉沉地,只记得自己当着谢君牧的面跳了宫墙,应当是摔死了。
太亏了,早知道跑不出去,不如先放火把他的养心殿烧了。
陆文茵在内心腹诽,后知后觉才体悟如今的处境不对。
她分明是死了……可她若是死了的话,那现在又是在何处?
“小姐,小姐?”急急地叫声从她耳畔传来,陆文茵迟疑着睁开眼睛,正好对上了松儿的脸。
松儿的脸上写满焦急,待看见她睁开眼睛后才长呼一口气,正要放松下来。在对上自家小姐呆呆傻傻的目光之后,原本一颗悬着的心又提了起来:“小姐,你怎么了?要不要去找大夫?”
陆文茵看着面前完好无损却小了一号的小丫鬟,有些不敢置信地伸出手,就要去揉捏她的脸。
她的力道不重,但松儿怕痒,被捏得连连告饶,苦兮兮地向自家小姐求情:“小姐,别捏了,别捏哈哈哈哈痒,别……”
是活人。
活着的,还会喘气的松儿。
她有些不敢置信,但心中却忽然升起了一个荒谬的猜想。
她强做镇定,温声对松儿道:“松儿,扶我去镜台看看。”
松儿不明所以,但也没有多问,让陆文茵倚着自己的身子缓缓走到了镜台前。
撑着虚软的双腿,看到镜子中的自己,陆文茵有些愣神。
眸如点星,唇角时时刻刻都往上勾着,天生便带着三分笑。
此时的她五官尚未长开,圆手圆脚,看上去乖乖软软,像个奶团子。
一时间,她竟有些恍惚。
松儿变就罢了,可自己怎么也变成了年幼之时的模样?
她皱眉思索着,逐渐意识到什么,她几乎是不敢置信,一把捏住了面前尚在疑惑的松儿的手腕:“如今是何年?”
松儿被捏痛了,但也顾不得喊疼,眼看陆文茵急切她也就跟着急了起来:“如今自然是康庆二十六年,小姐,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,到底怎么了?……小姐,你怎么在抖?我现在就去找大夫!”
“别去。”陆文茵一把拉住着急忙慌想要跑出去的松儿,只觉得心如擂鼓,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。
此时正逢初春,棂窗外,漫天桃瓣如雪而落,空气中都泛着桃花的清冽甜味。
陆文茵的瞳眸也倒映着丛丛绚丽桃花,这是先帝为了庆祝她平安回宫特意种下的桃花树。在记忆里它早已长成了一株不会结果的老树,可如今,它才放新芽。
她没有死,她重生了。
康庆二十六年,国号还未改为奉平。
她重生到了还未曾与谢君牧订婚的时候。
……
小姐不让叫大夫,松儿就真的乖乖待在旁边不叫人,只用一双狗狗样的眼睛巴巴盯着陆文茵。
眼看着小姐终于冷静下来,松儿这才松了一口气,打趣起来:“小姐,你刚刚的模样真吓人,要不是小姐叫我名字,我还真以为小姐被潭里的水鬼附身了呢。”
“胡说。”陆文茵皱了皱眉,伸手就要去捂她的嘴,“他们忌讳这个,隔墙有耳,你别……”
松儿眨了眨眼睛,眼底竟是疑惑:“谁忌讳这个啊?他们偷听我们闺房话做什么?”
陆文茵愣了愣,猝然收回手。
她被言官弹劾怕了,杯弓蛇影,竟然忘了如今已不在椒房宫。
她静了静神,低眉敛思道:“无事。”
“那怎能无事呢?小姐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?偷听闺中女子可是要烂耳根的!”
松儿却是最了解小姐的,一看到小姐的表情就知道小姐在难过,气得直接站了起来,撸起了袖子,愤愤然替小姐打抱不平:“小姐你告诉我是谁,我去告诉琯姑姑,让她把那些登徒子都赶走。”
陆文茵摇了摇头,道:“无人欺负我。是我自讨苦吃。”
“发生什么事情了?”陆文茵问。
“小姐落进了荷花池,害了寒,昏迷了足有三日。”松儿有问必答,只是眼眸中还有些狐疑,显然还是在怀疑她刚刚的事。
对于相伴了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