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事通知了庄户,庄头领着青壮开始在别院周围巡逻,偶尔有狗叫声从外面传来,每一声犬吠,都听得沈婉心惊胆战。
“太太,您别担心,隔壁是徐家的庄子,徐阁老是大公子老师,若真有什么事,他们也可来相助,人多势众,公子又智谋无双,还怕打不赢匪徒。”白露劝慰,又拿来了安神丹劝沈婉服下。
沈夫人的一碗安神汤要了她半条命,沈婉对一切控制她清醒的东西避之不及,而她担心的并不止于此。
距离裴瑾灭狼仅过去一月有余,定西峰又被庄户扫了一通,这群匪徒从何而来?今年江南风调雨顺,中原五谷丰登,既无灾荒,何来流民落草为寇?一切都透露着一股不同寻常。
但白露不懂,觉得太太什么都好,就是心思太过细腻,杞人忧天。
厨娘炖了自平京带来的燕窝,给主子各处都送了,锅里还留了半碗就留给了自家女儿刘婉,刘婉得知沈婉心神不宁,提着灯笼来到主院。
她和白露也是一样的说辞,不过,她的信心实则别有依仗,“隔壁西山别院有位小公子,有侍卫看顾,那些人个个身手不凡,他们不会袖手盘管的。”
沈婉奇怪,“你说的小公子是……”
刘婉摇头,其实,她也不知小公子的名字,大家都叫他小公子。
她九岁那年偷跑到隔壁,偷摘院中盛放得极绚烂的粉白垂枝芙蓉,在墙头瞧见白玉似的小公子在院中读书,花没摘到,反被侍卫拎着回家,爹娘虽未责怪她,可也暗暗告诫,不可靠近那院落。
“不过,我可不是那样听话的人,自那以后,我倒是常常去那院中,也和小公子熟了,他会帮我们的。”她信誓旦旦。
沈婉却没有这般乐观,裴夫人却从未对她提起,要么是不能说,要么是不知道,无论是哪一种,这位小公子的身世,恐怕是徐家想要掩盖的秘密。
那刘婉那番救人的话就要大打折扣,或者说若他一定要救人,他会救的只会是刘婉。
他们才是亲密无间不可割舍的关系。
沈婉的担忧没有人懂,白露自小在裴家长大,裴家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坚不可摧,沈婉却是从小见灌了人心,她知道一旦危险来临,生机将变得多么珍贵。
在出事之前,在一切还能挽救的时候,跑,赶快跑。
身体和灵魂都在叫嚣着。
她们都不相信沈婉的判断,沈婉乘着月色去见裴谨。
裴谨是不一样的。
别人看来,她在胡思乱想,但也许很奇怪,她的预感其实很少出错,虽然没有绝对的根据。可那是她从无数的经验中养成的习惯,这个经验,让她这一年少挨了一半的打。
而这份预感验证在裴瑾的身上,那便是无论她说什么,他都会认真倾听。
他专注的看她的样子,深深的刻印在她心上。
沈婉坚定的走向外院,今晚事忙,裴瑾留在外院书房。
穿过青石甬道,走向正院,书房外没有人,沈婉听见屋内裴谨在说话,“都安排好了吗?”
清风回答:“侯爷传来消息,寅时泰安门城门开,守城的小吏曾受恩于侯爷,不过他最多也只能争取半刻钟。”
裴瑾思索片刻,“够了,叫明月过来守院,任何人不得靠近,你和我去办事。”
白纱糊的窗户上透出裴谨高大的影子,脸上的五官投影不是温和而是锋利。
沈婉试图理清刚才这段话,但毫无头绪,有一点可以肯定,裴瑾有秘密,他来西郊别院和避开武威侯毫无关系,他口中的那位侯爷甚至有可能就是武威侯。
他们在谋划什么。
沈婉明确的知道,裴瑾不会走了,那她呢?
她敲了门,房门打开时,她和裴谨一人在屋内一人在屋外,她对裴谨说,“山匪未至,我们人多,趁夜离开或许来得及。”
“今夜你保护好自己,我会让明月守着你。”门外的沈婉站在昏暗的阴影里,裴谨看她仰着头,露在光中的半张脸白玉无瑕,但她眼中的光芒与柔弱的外表截然不同,很是坚定。
他果然不会走,沈婉点头,“好。”
他不走,她也不会抛下他,她站在耳房的阴影里,看着裴瑾和清风疾步而去。
她会守在西郊别院。
“玄临,我可以这样叫你吗?”她追出去,在院门口叫住他,玄临是他的字,非亲近之人不这样叫。
裴谨停下脚步没有回头,迟疑片刻,“可以。”
沈婉低声说:“我等你回来。”无论你要做什么。
她对裴谨交付了信任,除了采红之外,她再也没有信任过任何人。
“信任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奢侈的,沈婉,你必须要怀疑周围的一切,她们是财狼和虎豹,保持警惕你才能活下来,不被吃干抹净。”说这话时采红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,她本该出嫁,却在冬天掉进了玄武湖,那一年,她亲娘在去世前为她定的婚事也告了吹。
她红着眼看着沈婉的眼睛,一字一句,接着又说出一句同样残忍和现实的话,“包括我,同样我对你也是。”
其实,她并没有完全做到,因为她相信采红,现在多了一个裴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