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婉让白露和那杜嫂子和小花离开,杜嫂子和小花就是那对母女,没人说话,也没人走。
若不能共患难又何来真情?做丫鬟既然选定了主子,就要坚定不移,逃了保命便是一家子也无人愿用,这是能站在高位的家生子们的生存之道。
忽然之间,三条人命压在了沈婉身上。
她紧绷的站在别庄大门后,看着门外像石像一般目不转睛,可除了陡然一亮的远方火光,大多是漫长无边的黑暗。
待到有人奔驰而来,仔细一瞧,是凶神恶煞持刀的山匪。
白露和杜嫂子用厚重的原木堵住了大门,然后让沈婉逃,从头到尾,白露只说了一句话,“她是裴家的奴才,她没有替裴家丢人。”
杜嫂子脸上露出绝望,她以为跟着沈婉,她们母女活下来的机会更大,她是裴家的太太,是裴大公子的妻子。
沈婉没有跑,黑暗中,她看不清她们的脸,心却一点点往下沉,这是她的罪孽。
在大门被敲响时,绝望到达最顶端,可意外的,“是我,太太在吗?”
低沉的声音犹如天籁,又一次的,她看见了裴瑾。
打开门,他从黑暗中走来,身后横七竖八的山匪尸体,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,沈婉毫不犹豫的扑上去。
“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。”她语调哽咽。
其实沈婉也曾经动摇过,怎么能不害怕呢?沈夫人将她丢在暗娼门口,她曾被独自留在又长又黑的暗巷,她分明已经走出了那个地方,可无数次午夜梦回,她依旧留在原地等待。
等待,是沈婉最害怕的噩梦。
而今日,这个噩梦里还多了三条人命,或许因为她从小被沈夫人和沈琼当丫鬟使,她并不认为奴仆就该为她而死。
她是主子,她做的决定关系到她们四个人的命运。
她脑海里不停的怀疑,她带着她们,真的做了正确的决定吗?
忐忑不安却不能说,度过的每一刻于她而言,皆是煎熬的度日如年。
可是现在,裴瑾来了。
他没有辜负她。
这一瞬间的放松让她陡然没了力气。
裴瑾接住沈婉,声音和手都稳得看不出任何的异常,“你还没有为我作画。”
只是如此吗?沈婉不信。
她其实更想听他说更深的原因——因为她在这里等他,但文采斐然的裴公子,并不擅长说情话。
可即便如此她也满足了。
沈婉脸上的笑容难以抑制,直到抓住裴瑾的手臂,手指摸到粘稠的濡湿,和耳边响起裴瑾的闷哼,她慌了神,“你受伤了吗?伤到哪里?快给我看看。”
裴瑾避开了沈婉手,反而问道:“你确定要在这里掀我的衣服?”
不知是不是错觉,沈婉从话语中仿佛听到了笑意。
脸陡然就红了,她和裴瑾做了一个多月的夫妻,并未坦诚相待过,新婚之夜的混乱过去后,也不是没有合适的时机,可裴瑾待她总是小心又珍重,似乎不愿唐突了她。
是唐突,还是心中不愿碰她?他本就是那样温柔的人,或许爱她的言论,也只是出于保护,保护他的妻子,保护弱小者沈婉。
可他三次救她于危难,如果这都不是爱,那这世上再也没有她的爱。
沈婉不小心看了他的身下,脸便更红了,如果这些都不是,那或许只有一个可能了。她,经验不丰,可见得多了也知晓了一些男女之事。
或许裴瑾……不行?!
沈婉沉思片刻,如果这是他心中难言之隐,那她会小心的帮他藏好。
裴瑾扶着沈婉,走下别庄大门前的阶梯,门前十多具尸体横陈,沈婉避开了眼,她不会骑马,他们一行有六人,两匹马也坐不下。
清风从庄子的马房寻来一家仅剩的板车,两匹马套上板车,沈婉和白露以及杜嫂子母女坐后面,裴瑾和清风前面驾车。
白露和杜嫂子母女皆惶恐不安,哪有主子驾车,家仆坐车的道理。
“你们听公子的,外面或许不安生。”沈婉劝住了她们,裴瑾这样做,自有他的道理,她如何能不明白,裴瑾回来找她的这一路会有多凶险!
徐家的别庄少说有百人,其中不乏孔武有力者,可却被屠戮殆尽,究竟有多少山匪?他们攻进了徐家西山别庄究竟是为了什么?
或者,他们真的只是山匪吗?
裴瑾在做的事会和这件事有关吗?
沈婉的心中有无数个问号,却全都没有说出来。
马车行在漆黑的夜色中,他们绕开了官道,走在荒僻的小路,半刻钟后,西郊别庄燃起了火,和上一次沈婉烧了一个小院不同,这次,绵延几里的别庄尽数烧毁。
更远处的皇庄似乎传来凄惨的哀嚎。
沈婉脸更白,连皇庄也不曾例外吗?那曾指路的举子一家,好心也未能有好报吗?
裴瑾坐在车上,偶尔会跳下车消失片刻,再回来时身上的血腥味就更重了,而这一条路也绝非安全,路边时常有一动不动的尸体。
“别看。”裴瑾又重新回到了车上,他不知何时回了头,用手遮住了沈婉的眼睛,挡住了火光,也挡住了山风,更挡住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