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边的恐怖。
沈婉抓住裴瑾的手,脸更白了,她无法想象,如果裴瑾没有回来,她是不是也是其中一个。
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,有温热湿润的泪从眼角流进裴瑾手掌。
忽然,有什么东西塞到她的手里,是油纸包的杏仁糖。
这是在安慰她吗?可裴瑾不知道,沈婉是厌恶杏仁糖的。
金陵鼓楼后巷里,虽都是裴家远亲,可正室夫人的远亲和不受宠姨娘的亲戚却有区别,撑不起体面的人家不乏卖儿卖女,对外只说病没了,送回老家了,那些昨日还一起绣花的人,今日就不见了。
出没在后巷的人牙子们,提着杏仁糖装作拜访亲戚,领走一个又一个沈婉认识或不认识的表姐妹。
人牙子走过巷子轻快的脚步声,圆胖脸上和蔼的笑容,和她打招呼时像掂量鸡鸭的目光,都曾然沈婉不寒而栗。
在她的记忆中,杏仁糖味道香甜却也可怖。
但这次裴瑾给的,沈婉只尝到了香甜。
漫长的黑夜终于到了尽头,黎明已至,平京城门大开,路过朱雀门的十里长亭,西郊别庄遭遇就像一场噩梦。
可这不是噩梦,泰元三十八年夏,平京城西山匪作乱,裴徐两家以及云林皇庄庄户尽数被屠,共九百五十六人。
这是一桩震惊朝野的大案,三年不临朝的陛下今年首次上朝,上到文武百官,下到平民百姓尽皆议论纷纷。
沈婉和裴瑾一行六人,是明面上唯一的幸存者。
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三司会审此案,联合办事的官员亲自到裴府,问询案情,沈婉将能说的都说了,裴瑾亦是如此。
可这样能找出山匪吗?那九百五十六人还能沉冤得雪吗?
“我这样做,真的是对的吗?”沈婉和裴瑾站在廊檐下,迟疑的看着裴瑾,低声喃喃。
裴瑾眼眸深邃,没有回答。
他们在院中目送两位主事离开。
“这事蹊跷,那些山匪,训练有素,装备精良,裴大人能逃出来,不可能什么都没发……”年轻的刑部主事频频回头。
“住嘴,我什么也没听见,你什么也没说。”年纪稍大的主事大人更老练,语气也很笃定,“你今年二十六,家中老四上个月出生还没满月,多替他们想一想,我也不想办下一个歹徒入室抢劫案时,发现受害者就是你全家。”
年轻主事脸有不忿,却颓然的叹一口气,他很快打起精神,“不是总有人说裴瑾娶这妻子,其实是为了掩饰和九公主的奸……”
他话还未说完,老练的搭档摇着头快步往前走。
沈婉暗中关注案情的进展,进展很是缓慢,反倒意外听到一个传言,陛下流落在外的十皇子就在云林别庄,这位幸运又不幸的皇子,最后连尸身也不全,只成一抔白灰流落西郊。
城西的庄户恐怕很难等来真相了。
*
八月中秋前夕,东竹院后罩房库房门大开,摆在院中数十个礼盒陆陆续续被放进房中,沈婉也在库房里挑挑拣拣。
前者是裴家众人送来的礼物,因着西郊的事她兴致不高,除祖母不理事外,个个都送了小玩意来哄她。
而她则再准备回礼,便是相处得极好的家人,也没有只进不出的道理。
“大公子送来这套品竹轩孤品文房四宝也要收起来吗?”白露询问。
沈婉虽擅丹青,但也不能毫无自知之明,自认一出手便能流传千古,可若不能流传千古,用这等墨宝反倒是浪费了。
只是她这样想,别人可不是这样认为。
裴藏珠将新烤的豆沙月饼端来给嫂子品尝,听见了沈婉和白露的谈话,拿出孤品笔墨纸砚细细打量,嘴里还感慨着裴瑾会讨好人,“莫不是知道你擅丹青,想要你帮他作画,心思可藏得真深。”
“不至于,玄临若想,便是吴大家也是愿意替他作画的。”吴大家乃是当世大儒,举世公认他的化作前后四百年皆无人可比。
裴藏珠笑沈婉,“那你可猜错了,这男人啊想的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。”
沈婉也笑了,自然不说裴瑾有疑似有隐疾的事。
只是就着这作画的事,裴藏珠倒来了兴致,抓着沈婉的衣袖摇了又摇,拽了又拽,定要沈婉替她作画,沈婉耐不住央求答应了。
这事又被三公子裴瑜知道,他当时便和裴藏珠争执起来,这龙凤胎的争东西的事,连裴夫人都无可奈何,沈婉干脆都答应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