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竹很聪颖,他批起奏折来得心应手,对政事也独有见解,帮他解决了很多难题,连楚谦也频频夸他。
时日一长,楚济对此生出了丝好奇心,问他:“谁教你的啊?”
“孩儿这是自学成才,”提起这个,楚竹哀怨了一声,他抬手比划了下,说:“小师姑给我留了整整一屋子的藏书!”
“她还分好了类,特意叮嘱了师父什么时候应给我看哪类的书!”
“我从前觉得,娘对小师姑算是言听计从了,见到师父之后,我才知道,什么才叫真正的言听计从。”
他伸出根手指,叹道:“那一屋子的书,我是一本都没落,从头看到尾。”
楚济笑了笑,说:“你幼时也不爱读书,唯有你小师姑能管得住你。”
“那时有您和小师姑在,看不懂可以问你们,”少年撑起下巴,叹息一声,道:“可在师门时,只能自己看。”
他笑了下,同楚济说:“我记得,有一次,我实在是不懂,只好去问了师父,结果他扫了眼书名,告诉我他没看过,也不懂。”
见他提起往事,楚济便如他那般撑起了下巴,静静地听他说。
“我当时气急了,他都没看过的书,为何要我看?”他继续道:“我当场扔了书,师父当场变了脸,拔出了非觞剑,要同我切磋。”
“我自认识他起,还是第一次见他拔出非觞剑,吓得转身就跑,躲到了曾师祖身后。”
“曾师祖本还在护着我,一听师父说我扔了小师姑的书,立马将我推到了师父身前,摸了把胡子,笑呵呵地对我说,让曾师祖瞧瞧你武艺精进了没。”
“我被逼着拔出了剑,却见师父勾了下嘴角,几柄柳叶刀就出现在他四周,”少年叹了口气,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,道:“我是真没想到,我不过扔了本书,他居然又用剑又用刀!”
“偏他还丝毫不觉得自己以大欺小,恃强凌弱,追着我足足打了一下午!”
“自那之后,我连看书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,生怕一不小心弄撕了,再被师父追着打一下午。”
楚济望着他,轻轻地抿了下唇,问:“那之后,没有遇到不懂的地方吗?”
“自然有啊,”楚竹嘟了下嘴,说:“后来,我再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直接记下来,等见到凤叔叔的时候问他。”
提起凤倾,少年得意了起来,道:“我还同他告了师父的状,然后他数落了师父一下午,每五句必提起小师姑一次!”
“师父从头到尾连句辩解的话都没说出口过,我当时就在一旁观战,时不时还附和凤叔叔两句,得了师父几个白眼也不收敛。”
“直到凤叔叔要走的时候,我才后怕起来,然后果断地收拾了行李,跟着凤叔叔去风问楼躲了段时日,等师父气消了才回的师门。”
少年的话音渐渐消失,他望着沉思中的楚济,轻声唤他:“爹。”
楚济回了神,他看着楚竹笑了笑,轻声说:“我就知道,他们会将你照顾得很好。”
楚竹沉默了下来,垂下头,不再说话。
楚济敲了下桌子,见少年重新抬头看向他,问了他一句:“想要吗?”
楚竹望着他眨了眨眼,反问他:“您想给我吗?”
楚济摇了摇头,低声说:“我想你做个闲散王爷,吃喝不愁,随心所欲些。”
“孩儿想回家,师父、外祖父他们还在等着我。”少年扬起了嘴角,轻声同他说:“我回盛京,仅仅是因为您。”
楚济望着他,渐渐地,也扬起了嘴角,道:“那就扔给你二皇叔。”
日升月落,高家的势力被分化瓦解,左相看清了形势,主动辞官归乡,他望了眼站得笔直的楚谦,决定不再同左相计较,允了他辞官归乡。
却未曾想到,高恕初会跑到御书房,被人拦下便站在御书房外骂他心狠手辣,忘恩负义。
那是他第一次在楚竹眼中看到寒意和隐隐的杀意。
楚济想,原来他真的没有怪他。
他拦下了少年,走出御书房,同高恕初说:“当年,朕给了左相两条路,一是老老实实当好他的左相,二是送你进宫,他自己告老还乡。”
“他选择了送你进宫,却又不舍权势地位,凭着曾经的教诲之恩,联合半数文臣,逼着朕留下了他。”
“高恕初,你父亲在你进宫的那一日起,便应告老还乡了。”
藏在门后的少年走了出来,眼中寒意和杀意尽散,他扶起他,说:“孩儿饿了,爹陪孩儿去吃点东西吧。”
从头到尾,少年未给过高恕初一个眼神。
楚济拍了拍少年的手,笑着应了他声,随他一起往外走。
左相归乡之后,他开始彻查江家,将他的表弟斩了头。
江太后被他气得跑到御书房,厉声质问他为何不给人留条活路?那可是他表弟!
几年来,这还是她第一次质问、呵责他。
可楚济居然连应付都不想应付她,只是淡淡地开口,回道:“朝堂之上无兄弟,只有君臣。”
江太后愣了愣,又问:“那楚谦呢?”
“他先是臣,后是弟,可无论是臣还是弟,他都做的很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