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口气,心胸顺畅,两眼发热,却是泪涌了上来。他看着眼前人,一时之间无语凝噎,良久方叹道:“怪不得觉得哪里眼熟,原是眉眼之间有些像。”
往日里他跟随沈大将军,有幸见过沈氏小公子,后来沈府出了祸端,九族抄斩,杀的杀,发卖的发卖。如今看见他站在自己眼前,内心涌上一股悲痛,眼里的泪瞬间落了下来。
顾棠见状,拎起酒坛一面转身往帐外走,一面消遣他道:“军营里的汉子,有几个像你这样哭的?”
他走出帐外,却觉得格外怅然,原来人世间所有的执念,皆可为言语左右。沈瑞叶几句话告诉他玉瑾死去的真相。他几句话告诉齐樊,沈瑞叶是沈氏后人。
也正是在方才的几句话之间,他便已经坚定了报仇之心。
他坐在帐外喝了半晌酒,仍是醉不了。便看见沈瑞叶和齐樊相继出来,于是站起来拍了拍他二人的肩膀,忽而嘱咐道:“从头到尾,所有的事情,务必瞒着顾棣。”
沈瑞叶和齐樊了然点头,知晓他的顾虑。
顾棠心中更是悲切,忽而想到顾棣那日说的,“说不定我上了战场,还能为自己谋一条出路,若是再等等,只怕难了。”
他是对的,他看的要比自己透彻多了。
只是如今,却只能瞒着他。
三人站在帐外一时间久立无言,却看见顾棣正好迎着他们走过来,笑哈哈道:“哥哥,沈大哥,齐副将,你们三个怎么好像约好了一般?”
知晓齐樊不善言辞,又知晓顾棠当下心情复杂,沈瑞叶率先开口道:“明日我要前往上京去了,将军方才有事嘱咐我呢。”
“这么快?是陛下召的么?”
“正是了。”
顾棣闻言一笑,甚是没心没肺,“是好事!日后沈大哥升了官,我可在军营中有了两处东风可借了。”
沈瑞叶望了望天色,估摸着时辰,似乎不早了,还有一些事情尚未交代给属下,于是对他们道:“副将与我还有一些事体尚未处理,先行离开了。”
说罢,恍若看不见齐樊惊讶的面色,便硬拽着他的肩膀,二人一同离去。
一道秋日阴风吹过,顾棣只觉浑身都凉了一分,可太阳分明还在照着。
日光下,顾棠斟了一碗酒递给他,道:“你不走吗?”
顾棣笑着接过,道:“我便是专门来找你的。”
他的笑容天真而不喑世事,仿若已经扮演好了“不知情者”一角,于顾棠而言,当真刺痛。
顾棣饮完一口酒,将碗放在一旁的大石上,叉着腰望着远处的烽火烟云,问道:“哥哥,战事何时能平?”
顾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望见被烽火熏黄的天幕,喟然道:“我尚且不知。”
顾棣又问:“哥哥今年年岁几许?”
“再过两年方至不惑。”
顾棣笑道:“那哥哥还有些年头守在乾州呢,大嫂从前便是乾州人,哥哥和我都很喜欢乾州,不如等战事停歇,我们在这里定居?乾州温暖,哪怕冬天都不会下几场雪,多好呀。”
是呀,多好呀,顾棠心道,旋即看见他笑得肩膀一抖一抖,当真是很喜欢这个地方了,于是双眼含泪,接话道:“好,就依你。”
这一时,顾棠胸中五味杂陈、翻涌,直至鼻尖变成了一股酸涩,可他忽而想到方才消遣齐樊的话语,硬生生胸中不平压了下去,丝毫不曾外泄。
他的妻子玉瑾,生于乾州,死于乾州。他早有死后葬在乾州的想法,甚至若不是彼时顾棣年幼,他当真想就那样去了……而如今,得知了那样的真相,又怎能放心去了?到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她?如何交代?
他闭上眼,心中的想法更加的坚决,而那也是唯一的法门,他只有跟随韵王,才能使天下黎庶不受战争之苦,才能为九泉之下的发妻报仇。
如此思想罢,他睁开眼,看向青天白日下的顾棣。
棣儿啊,若你有朝一日知晓这些,万望不要责怪兄长。这不忠不义之人,只能让为兄来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