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了十月,相比乾州的初秋,定州已然有了初冬的寒意,红枫也早已落尽,大地之上一片通红,宛若血河。
炎国已然求和,如今身在定州,除了每日练兵,白昭最常做的一件事,便是站在城墙之上远眺。
因为如此,方有天下皆在我手,不必再顾左右之感。
沈竹方结束了军事商讨,便径直来到城墙之上,果然见他伫立此处,双手撑在城墙之上,
非是战时,白昭卸掉了甲胄,风萧瑟地从背后吹来,单薄的衣裳布料便紧紧贴在他的身上,勾勒出他背脊的轮廓。
忽而,白昭感到背后一阵温暖,却是沈竹将他的披风披到自己身上,不由得摇摇头笑了笑,道:“本王也算常年征战,在军师眼里便是如此单薄?”
沈竹不答,看着天边的渺茫云烟,反问道:“殿下在此处看些什么?”
面前寒山如黛,几缕云雾飘渺。
站在此处,可将远处乌山尽收眼底,未尝不是一种壮阔。白昭将眼前之景看尽,轻声回道:“在看某人统治下的大好河山。河山仍在眼前,但百姓伤亡,令人难过。”
难过二字,从眼前这个忍泪吞血的人口中说出,沈竹不免一怔。
转而回道:“殿下莫要自苦,并非是您的错。”
白昭自嘲一般笑道:“心知此番为何,却投鼠忌器,左右为难而不敢行。使天下之人平白遭受如此劫难,非我之错?”
沈竹闻言不语,又听他道:“军师惯会骗人的。”
是了,沈竹心道。随后张口问道:“殿下可知,如今的白帝是如何当上的皇帝?”
白昭忽而侧目望他,“如何?”
“当今的白帝实在算不上聪明,更可以说是笨蛋一个。但他为何能当上皇帝呢?”
沈竹望着他,说到此处卖了一个关子。
白昭听着,没有恼怒也没有不耐烦,只顺着他的话问道:“为何?”
沈竹方开口说道:“因为他心够狠。”
瑟瑟秋风甚是寒凉,披风之下,白昭抚在城墙上的手指陡然握紧。
“确实如此。”
那是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往了,白昭不曾知晓,需要依靠他这个久处炎国的人来解答,亦属正常。
沈竹缓缓开口,“白帝尚为王爷之时,先皇便起兵向炎国,两国打得不可开胶之际,炎国的一个附属国奇戎小国为了自保,将部落的公主送来大宁和亲,奇戎公主嫁给了当时白帝,为其出谋划策夺得皇位只为保全国家,然而白帝一朝登基却举兵歼灭奇戎,不仅如此还将奇戎疆土拱手让给炎国。那奇戎公主为他诞下两位皇嗣,他却丝毫不顾情分,可算心狠?”
白昭原本只是随意听听,却不由得凛然一惊,方要张口开问,便听见他道:“那位奇戎公主,正是殿下的生母,钰妃娘娘。”
白昭闻言,闭上双目,思绪混乱如麻不知该作何想,双拳紧握而颤抖,凄声问道:“你是如何知晓?”
“遍观群书,拜师所得。”
白昭看他,随后作揖道:“我拜军师为师,望军师教我。”
沈竹忙上前一步,轻轻托了一把他的手,道:“属下曾经说过,日后的生死名声全交由殿下。”顿了顿,“属下对殿下倾囊相授,殿下也应对属下坦诚相待才是。”
“我自以为与军师已经知无不言。”
“殿下不曾告诉属下,为何偏要登上皇位。”
白昭手指摩挲着城墙上的砖缝,随意笑道:“军师可万不要以此言语来污蔑本王。”
沈竹一怔,随即也笑了,“我以为殿下算遍天下,做了这些谋划,是为了当皇帝,难道竟让我猜错了?”
白昭不知作何言语,不知如何回答。他内心已然复杂到了极点,似有一个小小的他在不停地诘问自己,“你当真是要当皇帝吗?”
如此反复诘问,反复回答,这番纠结切割,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最初,只是想要报复。
“最初只是想要报复。”
如此简单而已。
沈竹轻叹一声,问道:“当真如此简单。”
“万事万物的开端皆是如此简单轻易,而慢慢发展便会沾染各种因果。依你看,若我起兵,能有几分胜算,若胜了,又该不该当这个皇帝?”
白昭望着他,沈竹看着眼前人的一双凤目,此刻如无尘之明镜台,不由得往后侧身一步,作揖道:“非是属下灭自己威风,而是大宁如今势力割据,朝堂之上您与丞相各据半边天。兵权之上,亦是四分五裂,若能合在一块倒是好,如不能,则……要从长计议。”
白昭闻言,只觉句句属实,于是点点头,转身将披风脱下,交付在他手里。
那披风已经叫他捂热,此刻沈竹只觉得手上格外的温暖,便也转身紧跟着他的步伐,下了城楼。
方走至城墙根,便见一小兵奔跑至此,形容急促,跪地奉呈,道:“殿下,远州出事了。”
白昭接过他的呈递,让他退下,方看罢,不由得一惊,旋即对沈竹道:“若是能合到一块,能有几分胜算?”
沈竹不知发生了何事,却也如实相告,道:“八成。”
白昭一笑,继续往前走,半晌方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