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显贵,酒价要低一些,成色却不差。且排场也不含糊,总是自备了胡床或席案等供士子们坐饮,比别家卖酒的要体面多了。因此若赶上人多时,那酒不过片刻便卖了。
正赶上人人观望台上无暇顾及其他之时,郭霁等人到时,那里却只一人席地而坐,因背对着众人,她一时也不知是谁。
待邵璟叫了一声“平侯”,那人缓缓转过头来,她才看清了此人正是她从姊之夫梁略。她不由暗暗叫苦,便欲转身逃去,谁知梁略已经迎至眼前来。
趁着梁略与顾绘素相互见礼,郭霁只得往顾绘素身后靠了靠,也跟着半推半就地作揖,却不意一眼瞥见邵璟正看着她似笑非笑,大约是嘲笑她竟也有胆怯之时。
被他这笑一激,原本还瑟缩着想躲闪的郭霁竟凭空生出几分勇气来,反倒大大方方向那人笑道:“仲郎一向安好,近日姊姊归宁转赠仲郎厚礼,还未相谢呢。仲郎戎马辛苦,却记挂着我兄弟姊妹。”
梁略见了个年轻后生,觉得眼熟,却又不知哪里见过,总觉得有点像他从内弟郭令颐,却又不是,待听了声音,觉得是个女子。因为郭菀的原因,他自然见过郭霁,却又因内外之别,相见并不频繁,此时细细打量,这才辨认出来。
只见他几不可察地察皱了皱眉,笑道:“些微之物,鄙贱之极,蒙郎君、夫人并诸小郎娘子们不弃嫌,梁略不胜荣光。只是……霁娘子为何扮作这副模样?”
郭霁一时语塞,顾绘素便笑着解围:“承郭使君夫人看重,命妾授霁娘子礼仪事,因今日无事,便带她来此处逛逛,她乃是大家之女,不愿失了体面,便扮了男装。不想得遇两位中郎将,叨二位的光,也得品上林春的美酒,真乃幸事。”
梁略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,便只笑了一笑,延请诸人入席。
郭霁见梁略不多问,顿时放松,这才腾出空来,在心中暗骂邵璟用心险恶,明知道梁略若见她这样的行为多半会告诉郭菀,还是故意引她前来见梁略。
邵璟却似浑然未觉似的,瞧了瞧那席子,便道:“有胡床不坐,偏要跽坐席上,太不会享受了。”
梁略便摇摇头:“胡床固然舒服,却于礼不合。”
邵璟常处军中,知道军中将帅为方便之故,大多习惯坐胡床,梁略必然也如此。然听梁略此言,便知道是因顾绘素和郭霁都是京中女子,坐胡床不便。他也不坚持定要胡床,只是不肯如梁略那样端正跽坐,而是选了舒服些的交足胡坐。如此看来,虽然一样的相貌堂堂,他便远不及梁略肃然挺拔,总显得有些纨绔不羁。
四人正相与敬酒时,却有个胡人担了胡饼来卖,喷香的气味传来,别人尚可,郭霁朝食进的不多,先就忍不住了,然碍着面子,只能忍着。
邵璟似乎看穿了她的眼馋肚饿,一边叹笑一边向那胡人招手,那胡人惯作兜售之事,见了有人主动来邀买,忙不迭地跑来,用生硬的汉话欢欢喜喜地说道:“这饼才刚出炉,是用上等膏油和面、经过揉、抻、卷、按,细细擀成,用了小火慢烘,酥脆柔软、香气扑鼻。小人可是选最好的羊肉,杂以姜、瀣、胡椒煮熟切碎,拌上胡麻、核桃碎,充作馅料。各位贵人选了小人的胡饼,一准没错。”
他一面说一面手上也不停,早为诸人分好了饼。这胡人是个有眼色的,立时看出席间主人是谁,长幼顺序,先为梁略奉上热饼,次邵璟、再次顾绘素,到了郭霁时,却不够了,便笑道:“今日胡饼卖得真正好,第一炉已售空了。请这位小公子暂代片刻,第二炉一出,立时送来,还更新鲜香脆。”
满心期待的郭霁见还要等,嘴上不肯表现出来,心里难免失望,且经这饼香一勾,就更饿了。
梁略等人虽不便将饼先分与郭霁,却也都不肯先进食,便一面饮酒一面谈笑等着。顾绘素便问起青州兖州平叛之事,梁略是个不乐夸耀的,常常一笔带过,奈何顾绘素问得精细,因此虽言语不多,众人仍能觉出其间的惊心动魄。
等了许久饼尚未出炉,梁略便道:“这胡饼凉了味道尽失,且不必等了。”
说罢将自己那碟中的饼推到郭霁面前道:“这饼油腻腻的,不合我脾胃,你们且先食用吧。”
说罢也不等郭霁推辞就又向那胡商要了一碗馎饦,配上那胡商赠送的一碟新笋为佐,还笑道:“这样清淡,才爽口。”
梁略便笑道:“邵二你这样就太过分了,谁不知道你在晋阳每日山珍海味地被那些豪族们捧着,把胃口惯成这样。这是嘲笑我在青州没得吃呢。”
邵璟听了哈哈大笑:“晋阳那个地方,海味是没有的,山珍、河鲜却不少,再配上陈年的汾酒,日日赛过神仙。照理说平侯兄也不该差了才是,青州的数郡都连接海域,别的且不必说,海味总该管饱的吧。”
梁略笑着摇摇头:“我哪有你的好福气,你这一去晋州,不但事有其功,且一点没少了享受。”
邵璟一面摇首而笑,一面去吞着面前馎饦,却不急着答话。
顾绘素便瞧了瞧二人,笑着向梁略道:“中郎将在青州力抗顽寇、方正廉洁,不似如今官场恶习,这事早几个月就传入京城了。天子都赞叹不已,说真乃国之栋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