嘎嘎乱叫。
这片土地上生活着一群不幸的人。
腥冷的月夜下,干涸的田野竖着无数块石头,有被追赶的人类尖叫着往前跑,一群同为人类的强盗挥着刀来,刺穿了几个女人的喉咙,那些软绵绵被抛却在杂草堆中的人抽动两下,很快就没了动静。
嘎吱嘎吱。
有寻着血腥气而来的怪物开始啃食新鲜的尸体。
这是个凋敝不堪的时代。
人鬼共存,异族的妖鬼肆虐,同类的盗贼蜇伏。
眼睛只能看见眼泪,心脏只能充满恐惧。
父母双亡的少女衣不蔽体地推攘盗强的侵|犯,早些时候她不愿听从村中被当成祭品献给所谓的‘神明’的安排,便被村中的人当成妖鬼驱逐,如今孤身漂泊落得个被强盗和妖怪野兽分食的下场。
“……病了……”
濒死的女孩呆滞地望向落雪的夜空,耳边是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那一阵又一阵粗野残忍的喘息,还有从黑暗中涌现出来的张牙舞爪的妖鬼。
“这个世界和时代都病了……”
她流着泪,焕散的瞳孔开始失焦,轻轻吐出了最后一句话:“不仅是身体,还有人心……”
“神为什么还不来救救我们……”
随着这句呢喃落下,如同拨如见日般,阴翳的一角被打破,月光从强盗的身后尽数透了过来,晃花了她的眼。
与此同时,身上的男人突然脱离身体飞扬而出的头颅带动喷洒的血液,溅了她一脸。
满目漆黑的飞鸟被惊起,苍穹之上,有凄冷的月光偏倚。
事态变得太过突然了,其他的强盗俨然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一个同伴会突然被砍掉脑袋,他们直到那颗头颅落在地上转上了两圈才反应过来。
可是已经来不及了。
属于那些人的怒吼、嘶喊一一响起,却又戛然而止。
嘎嘎嘎——
乌鸦在啼叫。
再然后,是咚咚咚——富有节律的声响,重物失去支撑砸在了地上。
来自远山的风吹过平原。
正在啖食血肉的妖鬼纷纷抬起闪着红光的鬼目。
一群突然失去了头颅的人类尸体,被逐渐溢出的血染红,倒在了温热的血泊中,潺潺的血顿时染红了雪地,空气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雾。
遵从恐惧的本能望向死亡的赐予者,属于妖魔的怒吼还未发出,就已经被地面上蔓延而来的漆黑涌动的影子吞没。
目暏那一幕的最后一个强盗尖叫着往后逃,明明是血红的大地,他却好像看到了一朵又一朵从空中飘落的白色山茶花。
山茶花,又叫断头花。
据说一朵一朵凋零时,犹如头颅一颗颗被斩落。
但那究竟是飘落的白雪,还是因为身后紧追的死亡而产生的幻觉,已经分不清楚。
他只觉得脚步变得沉重,就像在拨开水流逆行而上一样,满目尸骸的原野不知何时被向前蜿蜒而去的河川覆盖,寒意从脚底窜起,呼吸变得粗重,他最终摔在了流淌的潮水中,颤颤巍巍地望向身后的影子。
柔软垂落的衣帛虚虚地挂在身上,外形与人类无异的漂亮女人偏头,肩膀上细密的发丝尽数垂落,化作稠丽的黑纱倾泻而下。
身边水流的声音好像停止了一瞬,又继续潺潺地响起。
她站在月夜之下的光影中,被风吹扬了发丝和袖角,沉郁的寂静在那张昳丽的面上笼罩下来,她偏了偏头,柔软地笑道:“……请问,这里是哪里?”
他呆立,布满血丝的眼睛颤抖了半晌,才道: “出、出云……”
闻言,她一愣,随即慢半拍地笑了起来:“终于找到了……”
感觉到周围涌动的水流似乎在拉着他往下扯,他小心翼翼地后退,赶忙道:“你是妖怪吗?你需要什么?!钱?粮食?神社?还是人类的祭品!我都可以给你!”
“真的吗?”她问。
“真、真的。”他道。
……这是不是谎话,已经不重要。
反正都是为了活下去,相依为命的家人早就死于妖鬼之手,自己从家乡流离,一路漂泊,成为了烧杀抢掠的盗贼,反正大家都可以这样做,他为什么不行?!
他说:“你要吃人吗?我可以帮你!”
“怎么帮我?”她问。
“我可以帮你引诱他们到你的身边来,我是人类!他们会相信我的!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!只要你别杀我!”他惊恐地说。
可是,她却问:“你也是人类不是吗?”
冷汗不断淌下,额角的青筋却微微凸起,他啐了一口,恶狠狠地自嘲道:“是人类又怎么样?!如今以蛇神八岐大蛇为首的恶神祸乱人间,所到之处都是恶鬼,人类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源源不断的妖魔大军抗衡,高天之上的神也顾及不到我们,世间根本没有我们人类的生存之地,如果不这样做,我又怎么可能在妖魔的利爪下活下来?!”
为了活下去,就算成为背叛同类沦为妖鬼戕害人类的帮凶也没有关系,他是为了活下去。
只是为了活下去。
他这样乞求着,但是,周围流动的水好似具有生命力,转眼就化作锁链和鬼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