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，小雨还在下个不停。
季尧年半跪在书桌旁，随手翻着今日讲学的内容，她的对面端坐着一名身着白衣、玉簪挽发的年轻男子。
对方的面容白皙、俊俏无双，身上的衣饰虽然看着简明，但处处透露着精美和华贵。
那人似乎对季尧年今天的反应有些好奇，此刻正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微肿的腕骨：“听乐莅说昨日苏翎来东宫探病了？我瞧这你今日的模样，倒确实比前几日好了些……难不成这苏越鸣当真有什么福命在身上？”
季尧年微咳两声，有些无奈道：“命数在天，即便是他苏翎的命格再好，那也无法推助他人。若真如你所言，我便天天和他共处一室，那我岂不是可以长命百岁，永世无虞？”
“若真是这么容易便好了…….如果他真能保你平安康健，那我便是拼了命，也会将他绑在你身边。”太子伴读姜聆桓看着自家主子苍白的面容，默默地叹了口气。
他家殿下什么都好，可惜就是身体太弱。若要是真有什么换命改运的办法，试试也未尝不可。
“贪心不足，欲念过盛，你莫要这般担忧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，我虽然身困病患，但怡然自乐其中。世人因忙碌而无暇顾及体悟时间滋味，这样一想，我现在每日熏香祝祷、虔诚许愿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生活状态。”
季尧年对照着系统给自己的翻译系统，一目十行地扫着书上的字。
姜聆桓不满地起身抽走了季尧年手中的书，语气稍显烦躁：“殿下这般模样，可是打算不计较昨日的事情了？纵然苏翎军功显著，近来颇得陛下爱重，但他鲁莽闯宫、触犯宫规乃是事实。此事若是传到宫外，到时是人们是会说殿下仁爱待下，还是说您懦弱无能，连一个区区小臣都不敢与之相抗？便是陛下知晓了此事，也会责怪您没有皇家威仪，等到了那时，殿下又该如何自处？”
“你都知道的事情，那苏翎又怎会不知？”季尧年不紧不慢地将姜聆桓揉皱的书本抢了回来，然后放在书桌上一页一页地捋平。
“没有人会愿意做那个出头鸟的，父皇现下看世家不顺眼，那些老狐狸们可没有一个人是傻子……在这种敏感时候，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成为皇室开刀拔剑的理由，即便是苏家不在此事上做出让步，父皇也只会感谢我的贴心……毕竟，科考在即，孤这把刀递的也算得上是及时。”
姜聆桓明白过来了，感情这位是在扮猪吃虎啊？
陛下在明，她在暗，皇帝在朝堂施压，他们娇柔病弱的太子殿下则在私下里招惹是非，两人齐力搅浑这淌分权削地的泥水。
姜聆桓忽然想起了这件事的关键人物，苏翎。
他半坐在地上，摸着腰间的半月白玉玦，忍不住念叨起来：“虽然苏氏是个不错的靶子，但卢国公定不会放任苏翎这般作为，我估计殿下这个计谋还是做不成。”
季尧年笑了，那愉悦的笑容给她平白带上几分鲜活的生机，连带着透亮的眸子也露出了迷濛的水意。
“父皇志在八家十二将，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，成不成全靠苏家自己选，他们是甘愿做帝王刃，还是做我这个病弱太子未来的股肱之臣？这个选择看似不难，但很致命，毕竟谁也不知道我这个太子之位能不能做得长久……他们现在急需确认的恐怕就是我身体的真实情况了。既如此，那我不如就顺了他们的意，省得他们为我日日挂心。”
季尧年说完这句话没多久，侍卫乐岐便撑着伞，在门外低头回禀道：“苏将军携医侍前来东宫，说有要事与殿下相谈。”
姜聆桓震惊地倒抽一口冷气，“算得这么准？殿下当真是……”
“吹捧的话就不必再多说了吧？孤与你相伴数载，自是了解听患你的心意。”
季尧年轻笑着推开门，目光对上了姜聆桓呆愣的神情：“大概是以前装得太久，就连孤自己都有些忘了自己的本性是什么了…….估计那些人也是一样的吧？他们眼中的太子是不问世事、软弱可欺？不过这样的日子马上也就结束了。”
门外的细雨缠着冷风吹到了季尧年的身上，但她却只是笑着走进了雨中，她走时只留下了一句话给姜聆桓：“还要麻烦听患兄陪孤再演一场戏，你今日剩下的功课就由孤去向李大人说明，自是不会影响到你的下课时间。”
直到季尧年的身影隐入雨中，姜聆桓才慢慢地捏着白玉玦，皱起了眉。
他并不是不信季尧年刚才所说的话，只是……一个人真的可以做到掩藏本心到那种程度吗？季尧年可是太子！她是怎么做到日日装乖躲懒，不参与权力斗争的？
姜聆桓自问做不到像她这般隐忍克制，却要忍不住期待起她暴露真性情的那一天。
她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自己？这是信任，还是试探？
姜聆桓猛地攥紧了玉玦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苏氏现在已然入局，无论苏翎的选择是什么，但卢国公对皇家的态度都不会变。虽然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太子伴读，但也难保苏翎这个后起之将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压过自己，要想坐稳自己季尧年身边第一谋士的位置，那他就必须得拉着姜家一起搏一把！
季尧年，你可千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