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拾伍(2 / 2)

汪小姐沉吟,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猜测,她试探道:“是不是昨晚讲的那个熟人。”

阿宝心里闷,只紧握着她的手,亦是没有回答,连带着给汪小姐也添了堵。她觉得割裂,在阿宝口中,蓓蒂是一个贪吃贪玩的邻居妹妹,66年只有几岁就死了。但今天遇上的乞丐又说蓓蒂是他老婆。

汪小姐想起昨夜阿宝的故事,她才知道讲的正是蓓蒂,66年以后的日子或许是生不如死吧。她觉得残忍,又觉得难过。握着阿宝的手,手心是纵横交错的复杂纹路,就像他难以言明的过往。

汪小姐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和阿宝之间的不可逾越。

两个人没有说话,只沿前方走着,亦不知到底走向何处,走到何时。走到西山庙桥,桥边坐一算命的瞎子。瞎子握一竹棍,两眼无光,只唱到:“一轮明月照水中,只见影儿不见踪,愚夫当财下去取,摸来摸去一场空。行到此处就是缘,不算一卦吗?”

汪小姐停下,见附近再无行人,指着自己问道:“侬说我吗?”又突然想起瞎子看不见,便收回了手。

瞎子的眼睛几乎全白,只一颗豆大的眼黑,暗不见光。他摆摆手,说:“你是命中带金舆,女子得之多富贵,倒是旁边那位不声不响的先生,镜中花、水中月,黄粱一梦不肯醒。”

汪小姐觉得算命的都是一套说辞,扯着阿宝就要走。阿宝便从钱夹子里掏出一张钞票,放在瞎子的碗中,也预备离开。

却听瞎子道:“算命看卦不走空,走空阴阳两不通,有钱压卦卦也灵啊。这位先生莫要急着走,且听瞎子说几句。”

阿宝停了脚步,蹲在他面前,看不出什么神色,说:“说吧。”他是不信命的,事在人为,才支撑他走到今天。

“瞎子看见了一条黑鱼。”瞎子说道。

汪小姐问:“侬还能看见呀?”

瞎子笑:“开天眼罢,看的是命。”

阿宝神色未改,又问:“什么样的黑鱼?”

瞎子捻着胡须,道:“濒死之鱼,困于一方涸辙中,生不能死不得。”

阿宝问:“如何解?”

瞎子说:“黄头小儿违天意,杯水车薪难解渴辙之鱼,如若一意孤行到底,最终是南柯一梦,庄周梦蝶。”

阿宝没有说话,又拿出一张钞票放进碗中,便起身带着汪小姐走了。只听后面传来一句:

“浮生三千若梦,留下的就是真。”

回了上海,十天后,阿宝接到一个电话。一个女声说,喂喂。阿宝说,谁呀。女声说,阿哥,我是蓓蒂呀。阿宝捏紧听筒,蓓蒂呀,侬醒了。

蓓蒂不响,听筒里有风。阿宝说,我现在就过来。蓓蒂说,阿哥,侬还记得小时候去爬屋顶。阿宝说,嗯。蓓蒂笑了说,从假三层爬上去,瓦片都是温的,前面是半个卢湾区,背后是尼古拉斯东正教堂。阿宝说,我现在就过来。

蓓蒂的音色变了,像老屋旁的一棵树。蓓蒂说,阿哥,我常常想起小时候的下午,阳光很热,脚踩在屋顶上很烫,姆妈说就像种子一样生长发芽。阿宝不说话,只窸窸窣窣的声音,钥匙碰撞在一起,又是开门关门。

蓓蒂说,姆妈和嬢嬢都笑,说我以后要给阿哥当老婆,我虽然不懂,但心里是欢喜的,阿哥可以陪我弹琴爬屋顶,一生一世。阿宝说,蓓蒂不要讲了,听话现在就去找医生。

蓓蒂说,后来我才知道什么是老婆,真是悲惨。阿宝说,不是的,不要瞎讲。蓓蒂说,这么多年阿哥还是一个人吗。阿宝不响。蓓蒂说,当初在闸北桥头救我,我是怨恨侬的。

车子往前,玻璃外是不断退后的景。阿宝一脚油门下去,汽车风驰电掣。

蓓蒂说,后来都想假使6岁时跟着姆妈一起死了就好了,这样人家提到蓓蒂,都会说蓓蒂呀,可怜,6岁就死啦。假使那年不被救活就好了。可是这么多年,我的灵魂被关在一个漆黑的盒子里,只能偶尔出来,但我却能看见。

阿宝说,看见什么。蓓蒂笑了,看见小时候一样的太阳,从窗户里照进来,照在我的身上,就像侬带我去爬屋顶,也是烫的,阿哥,我听到医生说我要死了。

阿宝哽咽说,蓓蒂不要瞎讲,有阿哥在侬不会死的。蓓蒂说,阿哥,我在这世界上只有侬一个亲人,孑然一身而去,我是不怕的。是侬让我多晒了十几年的太阳,虽然都说我是疯了,但是我能吹到风,也能透过窗子看外面的叶子变绿变黄又脱落,来年又变绿。若是我死了,才不会看见。

阿宝把车开得飞快,他突然觉得蓓蒂又在胡言乱语,又觉得像是回光返照。

蓓蒂说,阿哥,其实我没有怨恨过。阿宝说,蓓蒂不要说了,我马上过来。蓓蒂说,阿哥,不要这样孤单了,找个嫂嫂结婚,生个可爱的小囡,好好过日子。假使我不是长了瘤,我也想活一百年的。

阿宝似乎听到了耳边响起哀伤的鸟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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