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几声重新签了今夜流声的合同。
副导演得知王二公子竟然放过了她,并且重新钦点她表演,差点惊掉了下巴。
那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上海男人,很是不可思议。上上下下打量着余几声没完,最后用他闹戚戚的腔调嘟囔了几声,很惊讶似的,夹着合同走了。
余几声听不懂南方话,索性也不去猜他的言下之意。
是非曲直,早已说不清。
宋唯刚出排练厅,就在狭长的走廊里遇见了跑着上楼的余几声。
她手里抱着电脑和厚厚的编剧手记,还有一摞工具书。鼻子上戴了个薄薄的黑框眼镜,毛衣牛仔裤,素面朝天,清澈的女大学生模样。
长发披散在肩上,刚洗过的头发蓬松有浓烈,厚厚的一捧,随着她的走动起起伏伏,宛如裙摆,纯的惊人。
他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,小步走到她身边,轻巧地从她怀里抢过沉重的书堆。
微笑道,
“余大编剧,您可算来表导楼了。
再不来,小唯子都以为你遭遇了什么不测,着急去救驾呢。”
余几声笑起来,任由他抱着自己的书。用空着的手摘掉眼镜,揉了揉眼睛。
为了改论文,她昨晚又是一个通宵。
凌晨五点写完直接发给了班主任苏老师的邮箱,只窝在租房简单洗了个头,吹干了便骑车跑来了学校。
还好,苏大班主任的严苛遇上余几声这样谨小慎微的学霸属性,也是无错可挑。
结结实实看了一个小时,便给她弹了个脑瓜崩,暂且放行了。
初稿,告一段落。
两人说话间走进了排练厅,宋唯帮她推开了玻璃大门,灿烂的舞美登时映入整个世界。悬空的木质结构挺立在舞台中央,空中飘荡着巨幅的幕布,灯光组的同学讲金色的透光一点点打在幽暗的背景布上。
台上正演到第三幕的高潮,穿着开衩旗袍的女同学双腿叉开,半蹲在台上。激烈地争吵,暖红色的灯光下,她的青筋血管清晰可见,美地像一幅民国的油画。
余几声的眼睛凝望着舞台,她的呼吸几近暂停。
聚光灯从上至下,打过来的一瞬间,她在民国的客厅上幻视到了热烈喷发的红色火山,激荡的白色河流,雪山下穿着红裙奔腾的人群,以及属于春天的,漫山遍野的紫色海棠。
无数幻想在她的脑子里喷发。
“海压竹枝低复举,风吹山脚晦还明。”舞台上的轻言袅袅,纤细灵巧的演员奔波,上演一次又一次的悲欢离合,离愁别恨。
这,就是艺术的意义。
余几声突然觉得自己呼吸困难,她的心脏蓬勃地跳动着。为舞台上的一切。
一生追求美。一生为美所迷。
仅仅是为了戏剧,她在养老院为奶奶治疗费用的奔波,在欢场被奚落折辱的痛苦。都在戏剧的壮美里,洗涤殆尽。
宋唯侧脸看着余几声,对她的惊艳很满意。
他面皮有点害臊,骨子里偏偏又透着一股骄傲,眉眼中透着年轻人独有的天真劲儿,一本正经邀功道,
“您精心写的剧本,我排的怎么样?
是不是远超平均水平?”
余几声眉飞色舞,少见地不再打太极。推着眼镜很真诚地夸赞,直白又坦然,
“非常出色,震惊我一百年。
但是,就在我刚刚观看的半小时里,又发现了十几个可以改进的小点。
所以,下午他们排练我们继续在这里看吧。
把所有幕,通通改一遍。”
宋唯被她噎住,几乎无言。
本来打算拐带着余几声和他出去约会的愿望,立刻被这位精益求精的工作狂打败。
他静静地看着她,眼里晦暗分明。
戏剧院校美女无数,环肥燕瘦各有千秋。最养眼的,一贯是表演班的美女,一笑可值千金。
宋唯是导演系第一才子,长了张恬淡小生脸,偏偏要靠才华。
父亲宋时雨更是国内著名的导演,家学渊源。学校里追求他的表演系姑娘数不胜数,任哪个男人见了,无不酥倒。
可偏偏到了他们这一届,整个年级的人都知道,美得最出名的,是戏文系的余几声。
她经常素颜,框架眼镜也是想戴就戴。穿着自己淘来的古着,有时怪,有时随意。
偏偏北国佳人,淡颜深邃,气质超然。
素时冷如摇曳的百合,浓烈时如风情万种的玫瑰。
兜兜转转,到底是一句,淡妆浓抹总相宜。
宋唯对她,是一见倾心。
他喉结滚了滚,嘴里的话翻来覆去滚了个遍,到底是化作一句,
“真拿你没办法。”
便应下了下午的排练之约,顶着头痛继续奋战。
他很珍惜,毕业前和自己心爱的姑娘,相处的时间。
余几声吃着场务同学顺便捎来的盒饭,便投入到紧张的修改过程中。
耳边的音响声音震撼,她聚精会神,全部精力都投入在舞台中。
再刷刷地翻着本子,在自己的编剧手记上重复批改。
第二幕上演的时候,舞台后方下来一位袅袅婷婷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