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间行路昏暗,润福在出门时便雇了马车,车夫笑脸殷勤,收工前能拉一趟近活儿,他也开心。
贞香自出门后就一直紧紧攥着润福的手,生怕这一切溜走了,又好似将这所有一切都攥在了润福手里。这是一种紧张与喜悦并存的情绪,直到此刻她的心里还未完全放松。
两人在马车里并排而坐,润福用另一只手轻抚她的手背。贞香先开了口:“画工,真的是母亲。我先前已做了心理准备,生怕失望大过希望。没想到,真的是她!”这么近的距离,他分明得看到了她眼里的泪花。
原来,之前润福在积极地为寻她的母亲做着准备时,她的平静淡然竟是怕失望啊。
幼时零落之苦,早已让她不去奢求世间美好会落在自己身上了。
也许命运从画工出现的那一刻就不同了呢,是啊,画工是来拯救她的。
救她于水火,也拯救她孤单的灵魂。
她不自觉间靠到了润福的肩头。
“贞香,不用担心,一切都会越来越好。明日你就和忘忧将房间收拾出来,再去为母亲添些日常用品,还有,她那眼睛定要请大夫来诊治,听说清国的银针刺穴颇有奇效……”
“画工,谢谢您。”
之前的润福,对贞香说过太多“对不起”,重逢后,贞香倒是时常对他说着感谢。
“贞香,休要再说谢字,我们本是一体,我自幼失去亲生父母护佑,如今要感谢你让我有奉养母亲的机会啊。”
两人便继续商量着该置办些什么。
“少爷,夫人,您到了。”
润福将贞香扶下车,付了车钱,向车夫道了谢,马儿转头消失在夜色里。
忘忧虽则平日大胆,但真要是一个人住在小院里,心里还是有些发憷的。此刻她正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,生怕小姐回来敲门她听不到。
“噔,噔”两声,是门环叩击门板发出的声音,忘忧大着胆子问道,“是谁?”
听到少爷的声音后,她赶紧将门打开:“小姐,您怎么才回来?下次请您带我一起去吧?”言语中有些央求。
贞香明白想必她夜间有些怕了,毕竟还是个孩子。
“好,好,下次定带你一起。”贞香安慰道。
润福听到这些,突然想到,在他寻到她之前的那些时光里,她是如何一个人在这僻静小院度日啊。
虽已夜深,三人全无睡意。
贞香当初租下这座小院时,看中它的幽静偏僻。几间厢房相连,等母亲来了,也是方便的。
只是房间许久未有人住,实是需要好好清扫收拾一番。
润福推开房门,走进去将窗户也打开,今夜晴好,适合通风。
“贞香,灰尘大,你先别进来了。等一夜通风后,明日再来收拾。”
“小姐,收拾这间房做什么用?”
“等明日你就知道了。”
熄灭烛火,两人躺在寝榻上,润福面对面地看着贞香:“贞香,明日房间打扫好后,我先住过去吧。你与母亲分别这许多年,定是有很多话要说的。”
还未等她接话,他接着说:“再者,母亲眼睛还需疗养,晚间需要人照顾。”他定是怕她不应,才又加上了这句。
“画工,听您的便是。早些睡吧,明日还要再去奔走。”
润福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沉沉地睡去。贞香借着月光,端详着眼前的他,青丝散乱在两鬓边,俊朗的外表之下,也藏不住画工女子的美貌,她看着着实心动。突然间,她为自己的想法而脸红,是啊,无论画工身份如何,她都会心动。
翌日醒来,贞香的手正搭在润福身上,他轻轻起身,生怕惊动了她。
昨夜返程时,他就在心中盘算着家里能拿出多少银两,上次换的一百两银锭他一直收着,其他还剩一些散碎银子和铜板,今日要交给贞香去采买。
这些钱,是否能赎回母亲的卖身契,他心中没底。
贞香听得他起身的动静,也随之醒来。
“画工,您这么早便醒了,我去为您准备早饭。”她想,此时忘忧也许还未起身。
“贞香,今早我不在家中吃了,要早些去画铺将前几日画的画再整理一下。”
“怎得这般着急?等我和您一起去吧。”
“贞香,是前几日应承了几个买家要在早市交易,你知我卖画时得避开些人才好。”是啊,他的画技锋芒太露,若是在坊间被认出是“蕙园”的手笔,传到汉阳后果不堪设想。
毕竟,“蕙园”申润福,不知所踪已是最好的结局。
贞香仍旧为他做了些乔装,既然额头的肿包还未消去,今日就干脆不戴笠帽了吧。她为他挽起头顶发髻,扎好额带,又贴上了几可乱真的小胡子,才放心让他出门。既然没有戴笠帽,也不好着长衫了,前几日做的短衫正好可穿,活脱脱一个乡间儿郎。
送他出门,突然想起什么,追出去在他怀中放了五两铜板。
“您一会儿在早市吃早饭吧。”
润福摸摸她塞在胸口的铜板,踏实地出门去了。
忘忧做了早饭,还纳闷少爷怎么不出来吃饭,贞香告诉她少爷已经出门。今日她们的任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