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种疼痛,就像是金属订书钉活生生地钉入了她的内脏,它们那锋利的钉子尖在不停地又是刺又是划拉,诺莉感觉她的思想在那天里第三次陷入了黑暗之中。
“他还活着。”
第一次是在纽特的怀里。
疼痛不是来自胸前匕首的伤口,而是一种蔓延到浑身上下,每一根脆弱神经都在抽出的那种激烈。像一颗在无尽黑暗中炸裂的信号弹,刺目的白光足以撕裂、拉扯掉你仅存的神志。
“带他去医务室。”
第二次是玛德琳的那杯威士忌。
吵闹,嘈杂,有人在喊叫,听起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。
“把这个死了的带去眩疯坑。”
“好的,帮我抬着她。”不知道是谁的声音。
他们中的一个抓住了她的脚踝,另一个把手放到她的身下,抓住了她的腋窝,诺莉被抬了起来,于是疼痛贯穿了她的身体。他现在几乎已经习惯了那种疼痛,但是这次感觉更厉害了。那疼痛太过强烈难以抵挡,于是她无法动弹了。
“我不想进去,我们把她扔进树林里得了。”
两个人,穿着她从来没见过的奇怪服装。一整套的、松松垮垮的深绿色连体衣——胸口处写着灾难总部(WICKED)。护目镜遮住了他们的脸。不,不是护目镜。是某种防毒面具一样的东西。
他们看起来面目可憎,像外星人。他们看起来很邪恶,像裹着塑料膜的巨大疯狂的食人昆虫。
“行了,丹尼尔,你听见总理说什么了。”
第三次是现在。她想要呼吸,却心有余而力不足。但是她想要昏过去的愿望成真了,黑暗冲走了她的所有烦恼。
她直觉得自己的大脑中灌满了凉水,那些声音,毫不动听的心跳声,急促的呼吸声,汽车发动的声音,像一袋粉末被粗暴地从她的耳朵里倒进去。它们在凉水里结成块,纠成一团,还有一些沾在了耳道上。
然后是黑暗、黑暗、黑暗,几乎使她厌倦。这次,命运不催促她醒来。
“命运。”
玛德琳!诺莉想叫起来,可她动不了,只能任由着眼皮紧闭。
“抉择。”
虽然她不喜欢玛德琳,可她的声音是如此得沉静,让她有一阵安心。
“我们需要你。”
我们?为什么是我?我不和你做交易。
“醒来!”
这声音像热水,直直地灌进她的脑袋里。
“你没那么容易死去。”
现在她浑身上下都热起来了,几乎要冒出蒸汽。
“诺莉·哈迪格·赫曼。”
有好心人拿着茶匙搅拌。
“有人要死了。”
玛德琳坐在一张扶手椅上,手里端着一杯咖啡,茶匙放在骨碟上。
“欢迎回来。”
她笑起来,诺莉一惊,她还记着这女人给她喝的威士忌——像一条蛇滑进了她的嗓子。
“时机到了。”
过去了多久?当她感受到一丝意志终于觉得本体的好处,它现在回来了,送给她一些思考的力量,或者感受自己的余力。
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受到激烈的突触冲击,虚无的黑暗正缓慢地低吠离开,诺莉睁开眼睛,她的眼皮不受控制,正在猛烈地眨动着。清醒过来,她躺在地上,但不是那间地下室,随着每一个轻微的动作身下的碎石吱嘎作响。她四肢摊开,每一个关节都无比僵硬。
黑暗、黑暗、黑暗,但她开始感受到一点异样,不属于她的东西被嵌在她的身体里。
胸前还插着匕首,她费力地抬起手,把那东西拔了出来。立刻,血肉重新生长回去——她舒坦地吸了一口气,她的肺不期待它——不以为意地对涌入的空气做出反应。匕首掉在地上发出“当啷”一声,胸前少了一个洞——现在她感觉好多了。
她不确定到底过去了多久,是不是久到自己已经错过了玛德琳说的那个时机。有人要死了,她说的是纽特吗?
玛德琳给她讲了两个故事,第一个故事里,没有诺莉;第二个故事里,有诺莉但是仍旧改变不了查克的命运。她替查克挡下了匕首,但玛德琳告诉她,查克为托马斯挡下另一个眩疯女人。
他还是死了。
诺莉闭了闭眼睛,想到查克令她的心感到一阵撕裂,皮肤、肌肉、骨头都跟着一起粉碎。纽特给她的破信封还没有看,她摸了摸口袋,连同查克的雕像放在了一起,那小雕像做工粗糙,用手指摩挲便能描摹出它那不声不响的丑样子,滑稽却饱含着真情。想到这儿,又要使她长吁短叹,咒骂命运的残酷。
一片黑暗,她说不清楚命运是如何找上她的——如此毫无征兆地被卷入其中。载着空地人的汽车已经离开这里,她似乎还能听见汽车尾灯消失在雨幕当中,幸存的空地人在啜泣,有几人打着鼾。接着声音像汽车关着车窗行驶而过那样消失了。
她还拿不准自己要去哪里,WICKED把她当做免疫者,但他们没想把她放进迷宫里。但不知道怎么回事,她就出现在林间空地里。按照那女人的说法:她就像是一个突然跑进干净培养皿中的外来物,简称入侵者。随便她怎么称呼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