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家和赵家,说起来不太准。
该是魏国与赵国才对。
本来这两家都是一方诸侯,在前朝将倾覆的那段日子里,也都割占了一大片江山,雄踞北域。
两家与韩家,本就是晋室的家臣,趁着晋室失势,联合分了晋。自然是接壤的。
这里要说,魏国本来算是三家里实力最强的,但最初割占领土最多的却是赵氏。便也埋下了一点敌视的种子。
魏文刚立国时候广用贤才,又与赵氏和韩氏联合一致对外,慢慢搞发展,一时风头大出。可惜儿子魏武不争气,又未遗传到魏文用人的才能,一心只想多贪墨些地。
等到魏武死了之后,韩赵也不是傻的,便想着出兵扶植个傀儡政权。但韩赵内部也有分歧,最终这事也没成。魏一心想着复仇和兼并赵,便又出兵围了赵的城都。
这么你来我往,两家的仇也便结下了。
直到大楚铁骑军兼并天下,两家才从战争里解脱出来——国都没了,不过就算被削夺封地贬为庶人后,两家却也仍有那么点火星在的。
只不过这点火星,也就变成了——两家书院里两个人的针尖麦芒了。
说这话的时候,那人语气竟流露些许同情,末了叹了一句,都是可怜的末路人。
魏家和赵家,也没几个活人了。
二家所谓的世仇,也不过是两家互相支撑着活下去、不引起天家猜疑的理由罢了。事实上,两家暗地里早已联合,魏潮珠和赵游双,也是自小长大的青梅竹马。
如今这要把船拆了的打斗,也不过一是给别的书院(也就是京都书院)个下马威,二是试试前月一别,对方的身手是否长进。
他们这些自小与二人相熟的,早就明白二人那些独属于彼此的默契来自于哪里,只是又悄悄打趣魏潮珠,何时向赵游双表白呀。
在武学一道上颇精深的魏潮珠,竟是半点也说不出来。他并不是斯文的读书人,说不出“折煞小生”这类话,只是过了许久,等到旁人都走了,才小声懦道,“下月定要……”之类的话。
又暗恨自己嘴笨,并不讨赵游双喜欢,又不会舞文弄墨,听见游双又参加了哪几个诗会,结识了谁家的公子,只能暗暗擦拭长槊,他想自己,也只有在武艺一途能与赵游双一较高下。
说得也奇怪,他对赵游双下手从来不留情面,赵游双自己也并不知他怀揣的心思,只有与他同院的兄弟们知道他暗恋人家。
也不是没人劝魏潮珠让让赵游双,魏潮珠却不乐意了,只说让了,是对姑娘武艺的轻慢。
众人暗骂蠢物,却也被赤子之心感动了。
我听完这故事,只拍了拍岳知庭的肩,叹道,“这姑娘喜欢会文的,要不然你试试?”
只见阿堵眼睛远远望着虚空一点,我顺着目光探去,是二人鏖斗的甲板,良晌,居是点了点头。
!
这是我认识的冷血无情岳扒皮?
我以为他就要始历情劫,不由得心中长叹,只想他也不能免俗,但心里还是祝福居多。哪成想他下一句说,“魏潮珠也可以拉拢便是。他们志不在剑,但最好还是别让他们现在知道那把剑所在。”
……
晌午,二人算是收了手,看客如我也算是尽兴而归。
他们二人都使槊,战场上最好用的兵器。魏潮珠就是正经的军队规制,赵游双的却是自制的,槊身稍微有些短。不过也正好衬她。
我没仔细打量她的脸,只用心感受了下,她那把槊在与魏潮珠的槊相接时,快意地嘶鸣。而魏潮珠那把,也微微颤动来呼应。
我属实知道,岳知庭即使再会写文章,有再多心计,也无用了。
岳知庭人精,虽不能如我那般看透因果,却也能感受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契合。在那之后,也便绝口不提点头的事。他也明白,有些事不是算无遗策的。
再者说,即使是岳知庭这样的人,在某一刹那,被一柄火红长槊挑入心脏,也并无不可吧。
这就是老岳,阿堵兄长达一个时辰的暗恋。
我没取笑他,而是给他占了个下铺床位,我自己睡上铺去了。
从今天起,到东海,少说要三个月的时间。
这三个月里,远离朝堂远离乡野,远离自己熟悉、擅长的一切。
我猜岳知庭也慌着呢。毕竟已经是子时,我们还都没睡着。
“那柄剑,到底什么情况。”我问岳知庭,想着索性睡不着,不如聊聊天。
我清楚那柄剑应是古楚剑型,却又刻着秦的文字,回回绕绕的篆,我对古文字研究不多,只能看出来,是“浮屠”二字。
可浮屠是仏家用语,仏家自本朝才自西度来。不是我胡扯——那剑就好像是不伦不类的杂糅物,却又自成一派风格,还有那么点美感在里面。
“浮屠兄,真想知道啊?那可便少了些探求的乐趣。”
“我也好多做准备吧。”我语气凝重。
“如果影没出现今晨那样低级的错误,那么。”
岳知庭轻轻说,那柄剑,便是前朝太子决禺的剑。
他说的声音平淡,甚至几乎没有出声,我却直接从铺盖上坐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