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先要立于高处,表明立场,然后再去分是非对错。而不是出点什么事,一昧放过一昧饶恕,就是好,就是贤德。
拿眼前的两个人来举例。
他是皇帝,她是平民百姓。
他的儿子不孝,做父亲的饶恕了儿子,这在皇子和百姓看来,便叫慈爱仁德。
反过来宋朗山为父不慈,几次三番坑害女儿,宋辞懒得追究,落入宋家人眼里,便是“你能奈我若何?”。
综上所述,宋辞委婉的表示……既然两位皇子都已经这般你死我活了,断不该放之任之。
要么杀一儆百,以扬君威。要么压制住局面,使其永无翻身之地,再从指缝中洒下一丝宽容。
如若不然,继续含糊下去,在皇帝这边倒是觉得自己身为父亲仁至义尽,可皇子们却未必领情,缓过来没准又是一顿反扑。
皇帝听罢沉思,过了一会,沙哑启口:“依你的意思,非死即囚?”
“可他们是我亲生之子!”
宋辞反问:“民女斗胆,试问两位殿下做出谋反的举动时,可曾视您为亲生之父吗?”
“您早就看破了他们的毒害,一再仁慈,反复饶恕,这已经够宽容了!可他们却不知悔改,因权势想置人于死地!”
“陛下不妨试着想一想,若两位殿下往后仍有翻身的余地,他们会感激您,从而放弃对权势的争夺吗?”
兴许察觉出自己太过冒进,她说完,忙将话锋又拉了回来:“当然了,这些仅仅是站在民女自身的角度得出的结论,兴许提升了高度,到达殿下们的层面,想的和民女不一样也未可知。”
“陛下您乃两位皇子的亲父,自是更为了解,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,都有您的道理。”
“又或许,在民女说这些之前,您的心中早有定夺,只是想多听听外界的声音。”
她双手交叠于膝上,随话语微微垂下半分头颅和眼眸:“书中道理教会民女,世间事不是非黑即白,非对即错,人亦如此。您是君主,比起百姓身边的是非复杂上千倍万倍,无论您做出什么抉择,相信臣民们都会理解您的处境,懂得您的苦心。”
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,有意外,但也不乏赞许:“你前面所说的那些,我又何尝不懂?可凭我这副随时可能殡天的身子骨,锲儿又那么小……”
“要是没了他两个哥哥,我也三魂归天,往后我西丘,恐怕要风雨飘摇了!”
叹声落尽,宋辞压下的视线重重一颤,十根指头不着痕迹地缩紧……
她脑筋转得很快,电光石火间,立即明白了皇帝的用意。
是啊,他乃一国之帝王!生杀予夺,大权在握!
在宋辞唏嘘皇子们的冷血绝情时,她早就该想到,每个帝王,都是从同一条泥泞之路走到灯火通明的。
除了改朝换代的始祖,其余所有的皇帝,曾经都是皇子。
他们与生俱来没有亲情,他们学会的第一课是“争”,而非“贤”。
对待阻挡他前路的人,任其是父是兄还是子……皆会毫不犹豫的铲除掉。
宋辞说的对,那些问题他早有定夺,根本不会优柔寡断到来问一个无足轻重的黄毛丫头。
他想知道的,从始至终都是萧让尘的立场。
宋辞笑笑,忽然觉得自己很傻。
重新抬起头之际,双眸依旧纯澈,只是其中内容已然翻覆巨变。
“陛下得真神庇佑,洪福齐天,怎好说这样的话!”
“就算您一时龙体欠佳,受不了太多操劳……选一位殿下立为储君便是,待大局已定,想来便不会争来斗去了,您也能有人分忧,安安心心颐养天年!”
她将萧家和萧让尘择得干干净净,一望见底的眼瞳没有任何非分之想,试图打消对方的疑虑。
皇帝再度苦笑:“铭儿铮儿二人,过去都曾位居东宫。结果呢?局面安分了吗?”
宋辞皱起俏眉,脸上一派认真。
九成的心机,只露了三成故作聪明,让皇帝以为她真真切切的在为他考虑:“按道理,民女不该以下犯上,可时局所迫,也只好斗胆一言了。”
“或许陛下有没有想过,只留储君?”
“若他感受不到危机,后续是不是就不会再引起争端了?”
皇帝不知是试探,还是同样坦诚。
他近乎不予设防的模样,直言道:“没有另一个争位之人,还有我,还有锲儿!如若他贪心不足,不杀到安稳坐上皇位便不肯罢休!”
“龙虎相争,这对西丘的臣民,何尝不是一种损伤呢?”
宋辞沉思片刻,犹豫试探道:“那,三殿下呢?”
“三殿下年幼,势薄,成长还需一段漫长的过程。在这中途您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养,不仅能让三殿下尽数吸取您的贤明之道,又能让彼此情谊深厚,产生依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