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祁帝眼中,势力过于庞大的世族无异于养虎为患,一旦强强联合决心推翻皇权,皇室岌岌可危。 想当初逆王谋逆,短短数日便将东祁置于风雨飘摇之中,无外乎有外与北燕勾结,内与世族串通之故。 深受其害的祁帝一心想要削减宗族势力,加强皇权。 登基十数载,祁帝知人善用,励精图治,各大族间的明争暗斗平衡得极好。 唯独在割据门阀这件事上,郁郁不得志。 “因为陛下最想打压的,便是本宫的母族,论起东祁名门望族,河东江氏敢说第二,无人敢言第一。” 深夜的密室里,江皇后的声音清幽,宛如平地一道惊雷,猝不及防。 所谓射人先射马,擒贼先擒王,与其林林总总,经年累月削弱世族的势力,倒不如放任江氏一族扩充势力,肆意妄为,使其如临孤境。 等时机成熟,朝着河东江氏一刀砍下。 原本紧密相依的各大世族鼎力相助,却在时间的流逝中与江氏一族为敌,甚至群起而攻之。 祁帝要等的,便是这个机会。 江皇后亲自创造的机会。 “现在,陛下如愿以偿,从今往后,大抵,再无人能阻挡陛下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。”江皇后眼神空洞,烛光照进来,看不见拨动的痕迹。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她喃喃低语,“在家从父,出嫁从夫,可为什么,本宫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呢。” 站在丈夫这边,选择对抗自己的母族,似乎不是个明智的决定。 但她没有退路。 江皇后对自己的肚子业已不抱任何希望,她需要嫡子,不相信后宫任何嫔妃,只能相信母族挑选的人。 然而,过去十几年断断续续新人进宫,祁帝有意无意全部避开江氏一族送进来的女子。 江静言很早就明白丈夫的心思,可她的夫君是东祁的天子。 两权相害取其轻,身为皇后,她需要延续陛下的血脉。于江静言来说,最为稳妥的办法是让母族的人进入后宫,诞育的皇子将来养在她的名下,名正言顺成为太子。 可一个本就处在东祁顶端的世族,若再出了一位太子,将来难保不会出现外戚专权等情况。 唯有将母族河东江氏从东祁名门之首拉下神坛,元气大伤,天子亦酌情退让一步,各自欢喜。 昨晚十五之夜,江静言和祁帝就在密室的这张床上同床共枕,天子阴郁多日的龙颜刹那的放松,他覆在她的耳边,轻声低语。 “静言,你想要的,朕会给你。” 密闭的空间裹着两人温热的呼吸,错乱得恍惚让江皇后窒息。 明天就可以回到椒房殿,未来一年,都不得出门半步。 伤害皇家子嗣公主乃重罪,陛下完全可以废后,但他没有,禁足一年,已然是小惩大诫。 她其实一点也开心不起来,却在陛下的温柔攻势下沉沦。 密室里静悄悄的,微暗的烛火照出陈设的轮廓,显得逼仄,亦令人觉得阴沉。 大约是太安静了,江皇后微微蹙眉,似有不悦地抬起头:“怎么不说话?” 话音落下,顺着她的视线移到墙角,这才发现密室里还有两个人,宫女打扮。 两人是祁帝亲自指派伺候江皇后,但行为举止俨然与平常的宫女大相径庭,双手垂在身边,身量笔直一动不动,平静的面上犹如一滩死水。 她们对江皇后的一番言辞没有任何反应,如同两俱没有感情没有灵魂的傀儡。 见状,江静言失笑,“本宫忘了,你们是陛下的死士,没有说话的自由。” * 朝堂激烈争执几日,废后不了了之,江皇后重罪之下,仅仅禁足一年,用度依旧。 在其他人眼里,根本算不上惩罚。 得知结果的淑妃气急败坏,将宫人赶得远远的,只留下心腹锦瑟陪侍左右。 殿内摔碎的金石玉器哐当作响,几乎铺满整个主殿。 淑妃美丽的面容揉成一团,左手握拳重重地锤在檀木案几上。 “我费尽心思才让皇后的嘴脸大白天下,陛下他,他竟……清宁可是他的亲生女儿,难道这还不够吗?” 语气包含愤懑与不甘,淑妃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,“春蒐时,明月不过失踪几天陛下便心急如焚,怎得换作自己的亲生女儿,陛下连半点施舍同情也无。” 淑妃曾亲历祁帝失控的场面,素来宠爱,几乎对她予取予求的陛下,会对她露出那样可怕的神情。